生生（十）
心血来潮之后的万字番外
写给腿锅
写给你，写给你们
写给我至今所有从未被现实侵蚀的骄傲和勇气
45.
刘世宇再醒过来，床头连着充电器的iPad上明晃晃地告诉他现在凌晨三点。
外面停了雨，他出门忘记关阳台门，屋外翻起的北风无孔不入，渗近房间里让连续加了一星期班的刘世宇光荣地打了个喷嚏。
还好没把另外一个人吵醒。
刘世宇撇掉手里用来捂鼻子的毛毯，下了床在衣裤鞋袜一片狼藉的木地板上摸到了手机，蹑手蹑脚掩门出去了。
刘世宇从来不管没有人味儿的空间称之为家，顶多就是间房子。
这里是奶奶从前住的地方，他的爷爷走得早，老人家突然没了依靠之后也染上了阿兹海默症，记忆力时好时坏，行动也不方便。他爸妈不放心老人家一个人待在老宅里，提了无数次接过去一起住，奶奶虽然大多时候认不得人，但就是固执地不肯走，嘴里总念叨着什么我要等老头子回来，后来一直都是退了休的大姑和姑丈在照顾奶奶。那会刘世宇才上大学，爸妈不得空，他一到周末就乘地铁往奶奶家跑，和学校离得远又偏僻，他得倒三条地铁线再等一班公交车才能到。
那个时候他给奶奶念角落里堆起着三十多年前的旧报纸，冬日里细碎的阳光铺成地砖，在阳台上能闻到大姑在厨房炖萝卜筒骨汤。
他的市民卡充了又刷，刷空了再交钱，春夏秋冬循环往复。
但时间无情，日子看似原地踏步却让每一个生命得以平行前进*。
老人的病一天天恶化。
她渐渐地，开始忘了孙子的名字。
而后又慢慢遗忘了对这个世界仅剩的一点眷恋。
再然后，她的生命永远停在了那个改革开放的春天。
那年他和大姑一家打理遗物，他才二十岁。
房子是她留给刘世宇的，老人过身后的一个月，刘世宇借着找实习的名义搬出了学校宿舍。
史森明他们三番五次要来他这串门都被刘世宇回绝了，他骗起史森明说自己住的地方冬天没暖气夏天没空调，你肯定不爱去。史森明后来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被诓了，和刘世宇偶尔打个刀塔没觉得哪里怪怪的，我怎么听你描述像个烂尾楼，咦那也不对啊，你这能拉网络专线的水平怎么还能没有天然气！
不止史森明，他一个人在这生活了六年，从未带过任何人进门。
他晃晃客厅工作台上的鼠标，吵醒了进入睡眠模式的主机，新换的风扇又不知疲倦地在一室静谧里沙沙作响。
屏幕上重新显示在线的steam界面果不其然弹了个999+的对话框，连隔壁暴雪和英雄联盟的对话框里都在往外蹦提示音，隐隐约约从他耳机里穿出来吵死了。平时的吃鸡小分队嘴里没一句好话，史森明怀疑他被变态连环杀人犯拖去黑心肉工厂碎尸，喻文波以为他被卖去深山老林当了压寨夫人，高振宁以为刘世宇是为了逃避给孩子满月礼所以故意失联。
刘世宇就穿了条内裤，木地板透心凉，为了捱过等手机充电开机的漫长，他在沙发上随手抓了件外套披上。黑灯瞎火的好像还不是自己的衣服，大概率是柯昌宇的，因为袖口上沾染了恶心巴拉的女士香水，刘世宇一闻就知道，腻得反胃的香水除了黑鸦片也别的了。
柯昌宇的女人缘一向很好，这是十八岁的刘世宇早就知道的事。
设计大类大一的公共课有一门艺术概论及发展简史，刘世宇那个尴尬的游戏设计专业虽说被划成设计，但实打实就是个程序员和工程师杂交出来的娃，名号好听点罢了。刘世宇初中开始就严重偏科，文史类的课一窍不通，连高中会考都是明着抄老师发的参考答案才过的，上了大学恨不得连思修毛概都不去上，这种公共课于他而言堪比杀人诛心。
虽然对他们系来说是选修课，但憧憬着社会主义高级阶段的老头儿看上去德艺双馨艺术家，实际上龟毛得令刘世宇想骂娘。不点名但是要签到这不奇怪，可恨的是每节课都要写随堂小考，选择题问答题一个没有，一学期下来每张试卷就充斥着那么一个中心思想“你从今天的内容受到了什么启发。”
我启发你个DJ！刘世宇放不出那么多假大空的彩虹屁，他问过同系当过助教的学长学姐，这老教授压根儿不关心学生写了啥，就单纯地让助教清点一下名字和听课情况，自己从来不过目。从那之后刘世宇就习惯性地在发下来的卷子上画前一晚电脑里存的人物建模，在不起眼的空白处用鸡爪耙出来的字写老师牛逼之类的话。
刘世宇第一次遇见柯昌宇，是十一月的开头。
他至今还记得那天是Supreme新款发售日，他早就跟史森明高振宁约好了一起去东校区外网咖抢名额。早上八点的公共课，他前一晚又熬夜打了游戏，把这事儿抛到了九霄云外。史森明的微信打过来他正趴在后门的座位上眼冒金星流口水，他低下头接电话就听史森明扯了个嗓子吼马上就九点了你他妈人呢！行李箱要不要了还！刘世宇为了心心念念的行李箱一个大跳弹了起来，黑板上方挂钟的分针指向十，他满脑子在计划一会是跑去东校区快还是骑共享单车快，再不行打个车？
然后他才意识到这节课老师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发卷子，于是拍了拍身边的人，兄弟！我要抢限量，帮我签个名谢谢了！回头请你吃饭。拔腿就跑之前被拉住了，刘世宇以为这大兄弟是要刚正不阿地拒绝他，生怕人不信他，还双手合十地求，真的拜托你，救人一命！来世我当牛做马报答你！真的！
柯昌宇盯着他炸毛扎刺儿的发顶，满脸大惑不解，甚至觉得脸都睡歪了的刘世宇挺好笑的，我都不知道你名字怎么帮你。
眼瞧着时间来不及，刘世宇从柯昌宇桌上顺了他手机过来，拍了个自己的微信二维码，我刘世宇，你加我微信我发你，我再给你转两百红包，记得帮我签到啊拜托拜托！
后排一阵骚乱，老教授提高了嗓门叫他，哎那位同学你干嘛去。
刘世宇龙卷风似的消失在阶梯教室后门。
女朋友怀了，我回家结婚！
脑子脱线的刘世宇因为这事儿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别人提起刘世宇都简称结婚那哥们儿，路上人家跟他打招呼都是哟锅哥啥时候带孩子来上课。
刘世宇在西二食堂请柯昌宇吃奥灶面，他埋头在柯昌宇碗里翻食堂阿姨多给的红烧肉，厚着张脸皮胡说八道编故事，我姥爷身体不太好快不行了，为了给老爷子冲喜结的婚，我媳妇儿儿子一块儿打包送你们要不要？
事实上他姥爷没灾没病，身体硬朗得很，每天准点儿去村口的麻将馆报道，人家输他姥爷钱赖账，当过兵的跟人打起架来拆塌过沙发两张，麻将桌一台外加踩坏鸟笼一个。
但刘世宇那张嘴就爱唬人，讲的有板有眼还偏偏有傻子信，给他一个开头他能圆出一百集的旷世佳作。
以至于后来这事儿越传越邪乎，下面一届又一届的学弟学妹都听说过一个刘世宇在大排档跟新娘办婚宴酒席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有俩，一个新郎穿白衬衫和七分牛仔裤结的婚，另一个新娘，头天晚上喝酒喝到凌晨三点，早上困得起不了床被闺蜜拉起来化妆，新娘边爆粗边扯过被子继续睡cnmd老娘困得该死，不结了！
史森明和王柳羿坐隔壁被忽悠地一愣一愣地心疼柯昌宇，你请人吃饭怎么心这么不诚，抢人红烧肉就算了，还抢白送的酸梅汤，九年义务教育班主任都这么教你的么？柯昌宇本身饭量小，把王柳羿看不过眼放过来的盐酥鸡一并推去刘世宇面前，没关系，我吃素。
刘世宇家里的老人都是老革命，祖祖辈辈为祖国上刀山下火海，族谱翻一番，井冈山和二万五千里都有他家人的姓名。自诩红军后代的刘世宇没遗传到家族的优良品质，小时候翻乡下的泥墙去摘邻居家种的红薯，活脱脱的像闰土在月光下西瓜地里碰见的猹，长大后吃不饱也不长肉的毛病也学得够够的。
柯昌宇斥巨资又给他点了碗牛肉石锅拌饭他才饱，喝完两听可乐后看菜鸟驿站来了取货码，火急火燎地拽着柯昌宇取快递去了。
史森明那会老问王柳羿，宝啊，你刚刚有没有感受到一阵风刮过？
当初刘世宇转给柯昌宇那二百块钱最后还是回到了自己身上。
他们甚至没人算过柯昌宇为了让刘世宇吃饱肚子花过多少，连当事人自己都算不清了。
柯昌宇就这样被赖上了。
刘世宇跟个二世祖似的到处兴风作浪，只有柯昌宇能降他。
史森明称之为天意。
但这份天意惹得人间到处鸡犬不宁就另说了。
刘世宇跟童扬一届的，大一进辩论队就组了个最强阵容，童扬一辩他二辩。他本身就是个作威作福的性子，进了辩论队嘴皮子更是越磨越溜，再加上风格极其流氓，拉出去参加高校辩论赛没几个愿意赛场上碰见他，心理素质稍微薄弱一些的小孩子被他编排一下心态就崩了，这玩个蛋蛋。后来大家在学校里受了气都喜欢摇刘世宇去帮忙，什么电信乱扣网费，图书馆里理直气壮恶意占座儿，公共场合小情侣吵架，男生宿舍区打架的，刘世宇像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他又是帮亲不帮理，凶神恶煞冲上去叨叨叨一顿胡诌就把事儿摆平了。
但就这么个独孤求败的人，他老妈喊他穿秋裤都喊不动，柯昌宇问一句明早公共课要不要帮他带早饭，刘世宇能立刻朝地上扔个燃烧弹烧死自己，乖乖关电脑睡觉，趿拉个拖鞋去刷牙，含混不清地说不用不用，我起早点一起吃吧。
刘世宇还是个从来不戴围巾的人，大冬天标配就是短袖加卫衣，对裹得跟企鹅似的路人不屑一顾，扬言道真是么得风度。结果有一回在服装学院的工作室里抱个电脑陪柯昌宇做结课设计，他们小组三个人忙得抽不出空，说好的一起吃周四食堂供应的鳗鱼饭也泡汤了，组里另外俩都是妹子，俩大老爷们儿撇下姑娘家自己溜号吃饭有失绅士风度。刘世宇身体力行决定做一回好人，顺带给姑娘们买点水果零食，柯昌宇手上没停下贴布料，嘴上咬着根软尺叫住刘世宇，你把围巾戴上。刘世宇神乎其技地答应了，从小超市出来才意识到围巾是柯昌宇的。
最后柯昌宇见大包小包回来的刘世宇脸上有一言难尽的血色，以为刘世宇是跑回来的，我们几个大活人还能被饿死么，你下次走慢点。其他俩姑娘吃他带回来的旺仔小馒头，很懂地没拆穿他，嘴上关心道这孩子是不是要冻挂了，脸这么烫。
柯昌宇后来把自己系里工作室的桌子腾出块地方给刘世宇。
刘世宇把自己用旧的笔记本和显示屏丢去自己系的机房，新换的台式摆到了一个校区之隔的服装学院。
史森明偶尔去刘世宇他们那的机房蹭个网做股市模拟实验，瞅着刘世宇自己空荡荡的座位悄悄给王柳羿发微信，刘世宇今天又不当人，谈个恋爱谈得精神都分裂了。王柳羿管这叫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分裂就分裂吧，比起腿哥这辈子彻底跟小姐姐们无缘，我觉得他分裂都好点儿了。
刘世宇后来成了半个服装院的常驻人口，待在柯昌宇的地盘上画图建模写代码，电脑跑渲染的时候他去走廊和露台上抽个烟晃一圈，能给柯昌宇收一麻袋情书和礼物回来。那会要不是柯昌宇太过直男一心皈依设计稿和创作灵感不为所动，和小姐姐们恋爱够谈几百回的。
他多少有点心里不平衡，咋给腿哥送不给我送？同样在露台上抽烟的学姐拍他肩膀问他借个火，你这一天到晚跟炸三峡大坝似的，哪个姑娘想跟你处对象，你以为人人家里都有矿是不。
露台连着两幢教学楼，从对面楼出来抱了堆布料的柯昌宇跟学姐打招呼，叫刘世宇一起回去，外面冷死了你多穿一件啊。刘世宇的黄鹤楼还剩大半支，直接碾灭在垃圾桶的烟灰槽上，跟着柯昌宇走了，然后成功逼疯了学姐，操！你不抽给我啊！浪费钱你算什么男人！
刘世宇在很早之前就把自己劈成了两截儿，一截放在了根深不移的家，另一半留给了柯昌宇。
一到周末他雷打不动地回奶奶家，微信不回，电话也不接。
与奶奶有关的事他守口如瓶，谁都没告诉，柯昌宇也不例外。
她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偶尔清醒的时候也拒绝了爸妈坚持治疗的决心。
老人最后那段时光是和孙子一起度过的。
她躺在竹藤编织的摇椅里，刘世宇伏在她膝盖上的毛毯打盹，轻轻念起了小时候听了无数遍的童谣。柯昌宇来了微信，小宝让下个月去给姜承錄过生日，刘世宇回了个好。老人冷不丁地开了口，是小宇喜欢的人吗？
那是奶奶弥留之际的回光返照，刘世宇心里咯噔一下愣住了，我也不知道算不算。
她已然鸡皮鹤发，可她依旧动人，依旧风韵犹存，她沟壑横亘的手掌托住了他的侧脸，还记得五岁那年你往家里抱了条路边捡的小黄狗，那黄狗得了狗瘟快不行了，养了一星期它还是走了，但你哭了三天不肯吃饭。你刚才的表情真像那个时候，跟你爸犟，在外边淋着雨给小黄喂水都不肯进屋。
刘世宇笑了出来，他又不是小黄，没这么比喻人的，这不咒人家么。
她的手掌一下一下顺在刘世宇飘着薄荷洗发露味道的后脑勺，那孩子漂亮吗？
又不是小姑娘，大老爷们儿哪有漂亮的。刘世宇从小和奶奶最亲，她虽然生了病人变得糊涂，但她一定最懂自己。
那他对你好吗。
也就凑活吧，好歹替我喊了一年的到。
那就好了呀。她似乎累了，垂下了手，靠回枕了软垫的椅背，眯起了眼。天气这么好，替我泡杯茶吧，你爷爷爱喝的香片。
刘世宇坐在小板凳上没有起身，俯下身侧过脸枕在她膝盖上，防盗网挡不住暖阳高悬。
刺痛了他的眼。
他阖起了眼，良久过后，应了一声。
好。
她没留下任何遗嘱，唯一找到的凭据只有家书一封。
寥寥几句，却给了刘世宇毕生孤胆决绝。
46.
孙儿世宇亲启，见字如面。
若有一日我随风化尘，勿念勿悲。
人世不会尽如人意，愿孙儿有人牵念，共历星霜。
若前路艰险，务善自珍重。
47.
刘世宇后来请了一星期假，给奶奶守丧整理遗物。
他跟其他人扯，说是遗传病复发要留在家里观察病情，他确实有遗传史，低血糖和骨质疏松也算病不是吗？但为了堵悠悠之口，让身为军医的老妈搞了张虚假病例来搪塞辅导员儿。
奶奶希望他做到的，他决不食言。
刘世宇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按时回了学校，抓抓脑袋上竖起的呆毛溜进服装院的大楼，微信里跟辅导员撒娇卖萌威逼利诱要求多宽限两天给他补论文。
你真的要拒绝吗？
他正要推开那扇新刷过漆的木门往里走，就听见里头有人在说话，还是他熟悉的那个声音。
以后反正还有机会嘛，而且小乐这么想去，他成绩也跟我差不多，名额还是给他吧。是柯昌宇。
刘世宇躲在门边，透过门上的条窗，空荡荡的工作室，只有柯昌宇和他们系的主管辅导员。
多少人想去米兰进修，一年就那么两个名额，毕业了能直接拿人家签约设计师工作室的return offer，这么好的机会你说让就让啊？辅导员急红了眼，然而柯昌宇背对着他不慌不忙地整理衣架，看不见表情。柯昌宇，我知道你跟那孩子关系好，又不是一出国你们就断了联系，但你别为了这个把自己前程给搭进去。你才多大啊，难不成现在就想过退休生活？
不是这个问题。柯昌宇转过来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吓得门外的刘世宇又缩了回去。跟断不断联系没关系，我只是不想去而已，又不是只有那一条出路不是。
总之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吧，最晚下周一，你要是还没有回心转意我就把名额给别人了。
刘世宇靠着墙在那发呆，辅导员出门的时候用意味深长的眼神跟他来了个对视，生平没怕过谁的刘世宇头一回吓得脚软。
他推开门，柯昌宇没察觉到他进来，倒是一边桌子上堆了一摞英文作品集和原版书，而柯昌宇熟视无睹在那做针线活。
还有个文件夹，里头塞满了柯昌宇的获奖作品和奖状，还有打印并翻译好的成绩单，和两份他们教授写好的推荐信。
直到那一刻他才懂得奶奶留给她的那几句话分量如此沉重。
他们太年轻，所以好多事不明白。
刘世宇和柯昌宇之间隔着一道名为梦想的鸿沟。
他第一天就知道的。
他是个很简单的人，没有那么多宏图伟业和人生规划，家里既没有矿也没有皇位，他只要平平安安地长大，再顺利地毕业，找个喜欢的工作，这样一辈子浑水摸鱼就很好。
但是柯昌宇不行，他见过柯昌宇为了一个配色一个配件，改设计稿改到天亮，休息的时候一起坐在露台的草坪上喝可尔必思，柯昌宇说有机会世界上所有的大秀他都得去一趟，不是想，是得。
才华被埋没，籍籍无名时的隐忍，刘世宇懂他的那些不愿意。
柯昌宇的人生绝对不能够是和一个混吃等死的混球蹉跎光阴。
他心里有片星空，他应该要去更远的地方。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所以愿望才显得格外美好。
柯昌宇转过身来被他悄没声进来吓一跳，问他你怎么来了也不说话。
刘世宇不着痕迹地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假装自己没睡够，昨晚补交了份建模作业，困死了刚起床。
柯昌宇做不出的决定，他可以。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熬了两天把论文补齐的刘世宇如约去给姜承錄过生日，他仗着人多起劲儿，玩骰子和小姐牌疯疯癫癫地喝了不少，抽到两回小姐牌的柯昌宇只能陪他喝，刘世宇从小过年就被舅公之类的亲戚哄骗喝白酒，啤酒和兑的洋酒对他来说就是毛毛雨，烟酒不沾的柯昌宇喝不过他，没一会就晕了。
俩人下楼在路边醒酒，刘世宇起了头，问柯昌宇想不想去干点刺激的。
柯昌宇大手呼乱他一头软发，你想干嘛。
我话都说这个份上了腿哥你这样很破坏气氛知道不？刘世宇拉着他往旁边五星级酒店走，用他老妈给的信用卡副卡潇洒地刷了个套房。
房卡都没插好，柯昌宇被刘世宇扑到床上，他捏着刘世宇皮包骨的脸颊，你好歹让我洗个澡，你抽烟弄我一身味儿。
刘世宇在他脖子上一顿乱咬，你哪那么多过门，搞快点。
嚣张示威的刘世宇没一会彻底说不出来话，黑暗中大颗大颗的眼泪开闸泄洪似的往下淌，砸在被面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柯昌宇低下身子，手托着他向后扬起的后颈，在他耳边笑，怎么了，刚刚不还挺凶的么。
谁他妈知道你之前操过几个，老子看你熟练得很。
那你知道什么叫自学成才么？柯昌宇听他不服软又在说批话，愈发地狠，刘世宇揪着床单龇牙咧嘴地抽气儿。后来这人不服气甚至坐了起来翻了个身跟他调了个位置，他坐在柯昌宇怀里自己动。刘世宇全身上下没几两肉，胯骨硌得他生疼，柯昌宇护在他腰上生怕他把自己给折了，
痛是真的痛，爽起来也是真的爽。
柯昌宇喝多了又被刘世宇缠着做了个天昏地暗，那一晚一夜无梦，一觉睡到大中午。
醒来枕边空空，独独不见了刘世宇的身影。
提醒他昨晚不是梦的是辅导员打来的通知他订好机票的电话。
他不知所措地挂了电话又手忙脚乱去翻微信记录。
辅导员那一页里凭空多了一条发出的消息，时间定格在了凌晨五点。当他再下意识给又一次失踪的刘世宇打语音电话，屏幕上写着对方已开启好友验证。
刘世宇亲手将他们有过的回忆一一归还。
拨打的电话是空号，他的台式机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自己工作室里消失了，连同去游乐场玩了两百块才抓上来的伊布玩偶一起。去刘世宇宿舍找人，室友说他一个星期前生病回家的时候就办了退宿，刘世宇总去食堂的超市买零食，跟他最熟的阿姨都说这段时间没见着人。
他翻遍校园都查无此人。
最后在小团体其他人的帮助下，在刘世宇他们机房堵到了元凶。
刘世宇万年不变地嬉皮笑脸，哟腿哥，好久不见啊。
柯昌宇握紧的拳头上青筋暴起，他沉着脸问他，微信是不是你发的。
什么微信？
你他妈别跟我装傻！让我去米兰的微信，你发给辅导员的是不是！对刘世宇百依百顺的柯昌宇头一回发了火，刘世宇你是不是要我走。
刘世宇还跟他风轻云淡地推卸责任。啊，那不是你喝醉了自己发的么？
刘世宇不说实话的时候，样子真是糟糕透了，漏洞百出，却也无懈可击。
刘世宇，我发微信从来不打空格。柯昌宇看着眼前的人嘴角一点一点地耷拉下去，我再问你一遍，是不是非要我走。
大白天说什么胡话呢你，谁知道刘世宇又换了个更得意的笑容，就你情我愿打了个炮你不会当真了吧？我天腿哥你也太好骗了。
我懂了。柯昌宇心下了然，他在跟自己说再见。
刘世宇，最好以后你都不会后悔。
48.
柯昌宇离开那天，上海下起了入冬的第一场雪。
49.
若前路艰险，务善自珍重。
50.
这些年里柯昌宇一路高歌，披荆斩棘过后，崭露锋芒。
刘世宇不得不佩服，当年他的辅导员是真的慧眼识珠，全被他说中了。他从一个无人问津的小助理，一晃眼就成了新秀设计师。
他有了自己的icon，有了自己的工作室，自己第一批作品问世，以设计师的名义去了更厉害的秀场，当年说过的话都被他一一实现。
他风光无限。
只是风光无限的故事里，再无那个陪他做梦的少年。
刘世宇上班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点开微博的推送，也翻墙搜油管和推特上的新闻和视频，柯昌宇多了些历经人世后的棱角，采访和纪录片里的主人公也不爱笑，和记忆里那个被自己拖着满校园乱跑的人哪都变得不一样了。
柯昌宇走的时候，留下了一个忘记交天然气的刘世宇，上海最冷的一个冬天里急性肠炎进了三回医院。史森明和王柳羿买了粥去医院找他，他吊着盐水儿躺在病床上还是疼得腿抽筋，王柳羿见他有寻短见的趋势，毫不留情地揭他伤口，腿哥都走一年了，他不会回来的，就是回来了，你们的毕业典礼都不在一天。刘世宇这才肯进食，他原话是，我肯定得活着，不然以后他恨都不知道找谁恨。
前几年刘世宇还不认栽，非要跟小团体的其他人证明一下自己的小康生活，心血来潮往外约过几个同事介绍的小孩儿。样样都比那个人好，可就是哪哪都比不上，最后房也开了，前戏也做好了，刘世宇死活硬不起来，最后趁别人洗澡的时候留了五百大洋的红包跑了。
当然这些破事儿他跟小团体们也就说个前半部分，后面这些说出去能被笑一年，所以也就不怪他每年跨年都能收到避孕套了。他们都说你需求量比较大，防止你哪天宫外孕，刘世宇翻了个大白眼，滚几把蛋。
有关柯昌宇的事绝口不提，他挨过一年又一年，全凭一口气吊着。
他是结结实实地哭过，痛过，歇斯底里过。
但他唯一不会的只有后悔。
世事不会尽如人意，只要他们各自圆满。
就不是分离。
51.
开了机的手机在往外疯狂地跳微信，叮咚叮咚的提示音扰得他心惊肉跳，刘世宇打开了静音键。
除掉同事和小团体发来没营养的消息，王柳羿半小时前发来的问候还算有良心。
你没把腿哥怎么着吧？我听小明说你差点把他打一顿。
刘世宇支起左腿坐在凳子上，右脚在凳子下晃悠。他跟着低笑，指节分明的手在键盘上敲了起来，他打不过我，放心。
“又不穿衣服。”珊瑚绒的毯子从身后过来，将他团团包围。
“我吵醒你了？”刘世宇吸了吸鼻子，仰头去看身后的人。
“没有，起来喝水。”
“给我倒一杯，我也要。”刘世宇裹好身上的毯子下地去开平时打游戏用的暖风机，拔掉了充电器，握着手机窝去了沙发上。
很显然，他们二十岁说了告别的故事并没有像他设想的那样无疾而终。
要是柯昌宇这辈子就此凭空消失，去过再也没有刘世宇的日子，娶妻生子幸福完满，这个命题还是成立的。
亦或是柯昌宇哪怕从世贸大厦的天台跳下来死无全尸，死外边儿了，其实都跟自己没关系。
但柯昌宇不但没有跟死人一样安安静静地躺在国外，反倒事业有成之后又跑回了上海，不但回来了，还时不时搞出点动静怼到刘世宇跟前让他瞧见。一会又给他游戏设计的衣服，一会又让小团体给他花式放风，简直一刻不让人安生。所有不合格的前任所具备的低劣品质，柯昌宇都占齐了。虽然刘世宇承认，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黄鼠狼和狗，谁敢瞧不起谁。
最可恨的是，他将自己的得意人生像一纸诉状摊在了自己面前。
揣着这些年的明白，指责他的辜负，提醒着他的失去。
刘世宇那个暴脾气哪能咽得下这口气，尤其是当有个女人挽着柯昌宇手臂从他们新店里走出来，刘世宇站在五十米开外都感觉自己被恶心到了。他对不住被放了鸽子没吃成日料还淋了雨的史森明，但不想再对不起自己。
水杯冰凉的杯沿贴上刘世宇嘴边，刘世宇顺着杯沿低头喝水，用力过猛烫到了舌头。
“给你懒的，好歹吹一吹啊。”
奶奶留下的老房子在夜深人静里，旧家具散发着古旧又好闻的气息，墙壁上几块松动的瓷砖刘世宇总忘记叫装修工人来重新翘了再贴一回，厨房洗手台的水龙头换了两回还是有点漏水，滴滴答答响了一夜。阳台上晾着他上个星期洗好忘记收的被套，风一刮还有太阳留下的味道。
很久以前，柯昌宇就用这个懒洋洋的语气让他别着急。
你走慢点，刚吃饱不怕胃疼么。
你先把头发吹干，外头风大，我叫好车你再下来。
就两块桂花糕，没人跟你抢，你别噎着啊。
又像好久好久以前，奶奶也是这样，倚在乡下平房的木门上，用温热的毛巾给自己擦脸上黏得花里胡哨的泥巴和煤灰。
他爸用捅蜂窝煤的火钳敲他屁股，兔崽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吃过饭跟老子去隔壁给老刘家赔礼道歉去。妈妈在旁边笑，行了，就带人邻居家看门的花狗去铁轨边溜溜，你至于动那么大气么，大过年跟孩子计较什么，算了算了。
这能算了吗？年年过年这小逼崽子不是往破酒瓶里扔鞭炮就是捉人家池塘里养的鳖，你瞅瞅外头那草莓地都被他踩成什么样了！村里人都指着那吃饭的！最后演变成讨论家庭教育的爹妈嘴仗环节，刘世宇搬了个小板凳在门外跟奶奶剥玉米，玉米没剥几粒，边儿上晒好的山楂果和柿饼倒是没少吃。
奶奶逗来对门儿老张头家下的小狗崽儿给刘世宇解闷，让他别往心里去，你还小，你爸说这些你别着急。刘世宇撑着下巴拿狗尾巴草打转，小狗崽就跟着绕圈圈，因为腿太短还吧唧摔了。奶奶问他，小宇长大了要做什么？
不知道哎，赚很多钱吧，也不用很多吧，够给刘叔后院砌新墙就可以啦。
他现在有了很多钱，或许跟真正的有钱人比起来也不算很多。
却没有了很多的爱和期盼。
奶奶是这样，柯昌宇也是。
他坐在那突然红了眼，尖尖的下巴磕在膝盖上，猝不及防地哭了。
“烫就一会再喝，哭什么。”柯昌宇他站着，刘世宇毛乎乎的脑袋靠在他身上，他放下杯子，哄孩子似的揉他的头发，最后忍不住笑了出来，“越活越回去了，跟个小孩儿一样。”
“你闭嘴。”
刘世宇还是不长肉，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浑身的骨头，柯昌宇圈过他的肩膀，蝴蝶骨突兀地支起，让人心塞。
无论刘世宇对他做过多少十恶不赦的事，柯昌宇对他始终恨不起来。
无论是周末那两天总是消失找不着人，大冬天不爱穿羽绒服，还是替他做决定又骗炮跑路。
刘世宇上学那会周六周天从来不让人跟着，也不说自己去了哪，再加上之前闹出来子虚乌有的女朋友结婚事件，风言风语多得很，一会劈腿一会找小三。柯昌宇不信归不信，单纯地不舒服而已。
他总觉得自己对刘世宇来说很重要，但到了该坦诚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也没那么重要，归根结底刘世宇还是信不过他。
刘世宇估计至今都不晓得自己当年被扣了交换的名额，柯昌宇从自己辅导员那听来的，他没告诉刘世宇就是了。他想法设法地找认识的学长学姐还有教授帮忙，屡试屡败，最后用自己去米兰的事儿威胁辅导员，要是刘世宇交换的名额要不回来，我也不去了。
这些对他们来说都不是最要紧的，去哪吃饭不是吃，在哪喝的可乐不是可乐，他们这辈子未必要功成名就才算伟大。
房价和物价哪天停止过上涨和下跌，地球转下去总有一天要再来一次大爆炸。
可是只要他们都好好活着，想要的都可以凭本事得到。
世间就是有数亿个堪称稍纵即逝的瞬间。
但只要刘世宇还在，他不怕等。
然后刘世宇就这么把他推了出去。
没有缘由，甚至不问前因后果地放弃了他。
柯昌宇学不来刘世宇的没心没肺，他宁愿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单纯好骗的傻瓜，也说不出恩断义绝。
尽管史森明严君泽对他报喜不报忧，他也很清楚以刘世宇那个性子，其实过的不是那么好。
从那个时候他就明白，自己其实从未停止过要回到他身边去。
他拒绝了合伙人留他在米兰的提议，新的分店开在了上海，合伙人临走前问他，你确定要一辈子困在这吗？
柯昌宇送她去停车场，不是困，是我本来就属于这里。
52.
热土难离。
53.
合伙人多番劝说无果，带着遗憾上了车，绝尘而去。
柯昌宇转过身来就对上了刘世宇怒气冲冲的脸。
刘世宇撸起袖管就朝他扑了上来，柯昌宇倒退了两步根本没躲，他的拳头却落在自己耳边的水泥墙上。
其实压根儿没想冲自己来。
刘世宇再也不是那个跑三小时渲染骂三个小时显卡垃圾带不动的网瘾少年，能去漫展上做为游戏公司特邀嘉宾出场的人，是不是得叫一声老师。
好久不见啊锅老师。
柯昌宇把当年刘世宇强加给他的伤害统统还了回去。
他接住倒在他身上的刘世宇，他想他们早就扯平了。
身侧想起一阵尴尬的喇叭声，后续入库停车的女车主探了个头出来骂道，小伙子谈个恋爱能不能不要挡阿姨的车位！
想不想去干点刺激的。柯昌宇带着刘世宇绕去找自己的车，他这么问他。
刘世宇才不上当，不想。
那你没得选，上车。
54.
“你从没告诉我奶奶的事。”柯昌宇在沙发前，蹲下来仰起头看他，“你那个时候请假说自己生病，也是骗我们的吧。”
柯昌宇把车子开到奶奶家楼下的时候刘世宇就已经想发飙了。这人还用当年同样的手法对付自己，为了打个炮晚饭都没吃，一睡就睡到快天亮。人在又饿又累的状态下脾气真是差到不行。
“谁跟你说的这些。”刘世宇搓了搓呼吸困难的鼻子，不高兴地皱眉，“我跟他们都没说过。”
“你爸住院了你也不去看看他。”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路灯，刘世宇看清了这货在笑。
“那糟老头子让他戒烟戒酒他偏不听！自己去老同学饭局喝到脑梗关我屁事！上个月倒是天天去看他，每天床边都坐个不重样的姑娘，说给我物色相亲对象，神经病啊！我看他精神比我都好，去个屁，不去！”一想想好像哪不对，刘世宇气得一咕噜坐了起来，揪着柯昌宇的领口把人往自己这边拖，“谁让你…你他妈没事找我爹干什么！”
可他又转念一想，更不对了，“不是，他跟你说奶奶的事干什么！”
“下周六他老人家出院，我陪你去吧，这回我保证他不逼你相亲。”柯昌宇撑在沙发沿儿上，右手的指腹划过刘世宇发红的眼角，“饿不饿，我去煮个面。”
“我家没菜。”
“那是昨天，今天有的。”
“我家有没有菜你都这么懂了？你怎么这么牛逼。”
柯昌宇手伸进刘世宇身上的外套口袋，摸了个钥匙链出来，举到他跟前儿，“我说有就有。”
刘世宇把那根钥匙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个底朝天，肝火就上来了。
“你他妈哪来的备用钥匙！我告你私闯民宅！”他伸手去抢，柯昌宇早就料到似的把手往身后一背，就扑了个空。
“不想饿肚子就老实回答最后一个问题。”
刘世宇又不是傻逼，跟饭过不去太不值当了。
“那要看你问什么。”
“你以前骗过那么多人，我走之前你说以前都是骗我的，也是在骗我？”
刘世宇愣了好久，这是什么绕口令加脑筋急转弯。
不是的。
他才平复好的心情又被搅成一锅浑水。
“不是的，没有骗你。”
得到答复的柯昌宇纹丝不动，刘世宇喉咙一紧，不争气地又想哭鼻子。
“那锅老师说点好听的，我就原谅你了。”
说是不可能说的了，喘气儿都费劲我说你个大头鬼。
但刘世宇几乎是下意识地挤了过去，抱住了他。
“能加个溏心蛋吗。”
柯昌宇侧过脸吻上他的耳鬓。
能。
55.
收到柯昌宇发来的微信后，王柳羿一上班就窜去了娱乐部的办公室，把前几个月就在筹划的那篇报道撤了下来。
小唐姑娘捂着脸嚎叫，别吧宝总，我追了快一年的新闻你说撤就给我撤了？
王柳羿拍拍她的脑袋，没事，工资照结，我手上还有两篇现成的，待会改成你的名字给你发了。
哟，这么热闹啊都在，从北京出差回来的小周姑娘路过他们身边，宝总你来，一个星期前我都说了把那盆丑成马的多肉从前台端走，怎么还不拿掉！以后我跟投资人谈生意人家进门怎么想！谈着谈着嫌我们公司品位有问题突然撤资了你负责么！
王柳羿没被下属这么怼过，黑着脸捧着白皮月界往楼上走，端详了半天，心想不怪人姑娘火气大，这盆景确实丑。
“宝总，我悄悄问一句，所以最后故事怎么样了？不公开发表就算了，你得告诉我结果吧。”小唐姑娘的微信后脚就来了。
他们啊。
“你猜。”
王柳羿你是狗吗！给老娘加钱！
据说后来小唐姑娘的魔音在公司绕梁三日久久不散，都赖王柳羿。
56.
没人懂的漫长，故作坚强也焦躁迷惘。
和世界冲撞，和孤独对抗。
一辈子爱一个人够不够呀。
就算只剩两颗心。
也要成为想成为的模样。
-下一章是真的大结局-
-大年三十前一定完结-
还是一点可看可不看的废话。
1. 这个番外的灵感来自以前有一回，爸爸住院的时候，美国时间凌晨三点给我打微信电话，半梦半醒地接了以后他问我，以前车祸留下的伤疤还痛不痛。在美国最艰难的那段日子发生了很多事，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有了很多人的温柔和回应，才让我走到了现在吧。
2. 那个女朋友结婚的故事是在初中同学身上真实发生的，有时候生活比小说还带劲。
3. 如果一个人是你的最初，也是你的最终，就再好不过了。
*出自小时代某部电影的台词
*出自八三夭《一事无成的伟大》，最后改了两句
那么，以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