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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焰火(个人合志番外:上)

光年坐标:2022°3′

播放器:All Through The Night - Riverdale Cast

航线指南:现代AU,单身多年不良产业大佬 x 谋生被骗贫穷大学生

飞行日记:跟我去更远的岸,更蓝的海,更暖的温暖。





【序】

    韩王浩在会所里终于见到金赫奎本尊的时候,第一个反应是拔腿就跑。

 

 

【夜幕】

一.

    “辛苦了,还让你跑一趟。”李相赫坐在会客厅的软皮沙发上接过金赫奎手里的文件袋,扫了眼里头的合同,是先前金赫奎负责帮谈的生意,新鲜热乎还飘着公章的印泥味儿。

    “不碍事儿,正好今天盖章,我顺路过来坐坐,宋京浩说下班来接我。”金赫奎把自己扔进一旁的懒人沙发里,撕开会所茶几上常年摆放的雪花酥包装纸。

    二人一时无话,他横过手机打开游戏界面,冷不防对着还在研究合同的李相赫开口,“哎,你家小朋友呢?怎么今天这么安静。”

    李相赫并没有很在意的样子,推了推眼镜,捧过笔记本接着处理工作去了。

    说曹操曹操到,门外突然跑进来一个惊慌失措的柳岷析,“哥!不好了,王浩哥不见了!”

    悠哉打游戏吃瓜围观的金赫奎,亲眼目睹上一秒淡然地说着可能去哪玩了吧的李相赫,眉头紧锁,整个人噌地一下坐得僵直。

    “不见了?”李相赫合上电脑的动作多了几分焦虑的意味。

    “我刚要找他来着,结果前台没有,经理室没有,包间和后院儿全都没有,大门和后门保镖也没看着他出去。”剧烈奔跑后喘着粗气的柳岷析拍了拍胸口,“然后查了监控,王浩哥...从二楼翻窗户出去了...”

    “然后呢,去了哪?”

    “监控里就看他一路从后院围墙跑了出去。那...出去了就没人知道了呀。”柳岷析扭头看了看墙上的摆钟,生怕李相赫发飙似的哭丧着脸,“他就是不开车,这会估计都跑十里地了......”

    “看来你对你们小朋友也没有那么了解噢。”搅浑水第一名的金赫奎眯了眯狐狸眼,笑得意味深长。

    无暇顾及好友话里有话的李相赫抓起衣架上的风衣,大长腿三步并一步地跟着柳岷析出去了。

    终于可以横躺一整条沙发的金赫奎,一边枕着抱枕排位一边想,会所的楼可不比民宅,这高度怎么着都有个十来米,在意的不应该是跳下去会不会受伤吗?

    这些傻不拉几的直男真是笨得可以。

    怪不得李相赫这个有钱有闲的黄金单身汉至今还是光棍一条。

 

二.

    李相赫站在街边的十字路口,望着川流熙攘的车流行人,一动不动驻足良久,想起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他至今连韩王浩家住哪里,哪间学校什么系几班都不知道。

    只记得韩王浩是一年前来的,那会儿还是个大三的穷学生。

    除此之外,全无所闻。

    人潮拥挤,韩王浩像条入了汪洋的泥鳅了无踪影,找个人光靠两条腿和无凭无据的回忆谈何容易。

     

    他记得那天是裴俊植的生日,给好友庆生的李相赫姗姗来迟,路过嘈杂混乱的夜店会场,正巧碰上闹事儿的。

    他们一个常来的熟客揪着一小孩儿似乎是起了争执,站在VIP包间外拉拉扯扯,言语粗鄙不堪入耳,中间还挡着个赔笑劝和的经理。

    七嘴八舌的看客们把狭窄的空间围得水泄不通,一时无法收场。直到李相赫出面送了好酒,又送了两箱地下场子的筹码,那位客人才没有继续纠缠。

    遭到投诉气急败坏的经理目送客人回了包厢,咬着牙扭头去拧小孩儿的耳朵,“上班第一天就给我捅那么大篓子,你他妈还想不想干了!”

    “操,我挣钱就活该被强?!他都没点我单,路上碰到就抓着我扒我裤子,这你怎么不骂他变态啊?”小孩儿嫌弃地躲开了经理的手,漂亮的小脸表演了个极度扭曲的厌恶,嘟嘟囔囔骂了句妈的晦气。

    “那你打人就对吗?”经理没轻没重地掐住小孩儿不认错儿的脸,“还好他只是头上破点皮,要真被你酒瓶子干得脑壳开裂,我让你以后只能进号子里接单!”

    “李总,今晚这事儿...你看...”经理转身又换上那副谄媚的嘴脸,跟李相赫赔不是,根本没在意捂着红了一块儿脸的小孩儿一脚踹上了自己价格不菲的西装外套,“这孩子不懂规矩,第一天上班儿,要不还是算了吧......”

    这些李相赫都没往心里去,癖好特殊心理扭曲的客人他是见多了,这样的小插曲每天都在上演,寻常事罢了,他出手送个人情就是一句话的事。只不过吃牛郎这碗饭还能硬气成这样的,他是头一回见,他突然对这个此刻嘴上不干不净跟经理抬杠的小孩儿来了兴趣。

    “你叫什么。”李相赫瞥了眼小孩儿被客人泼了酒后几近透明的衬衫。

    小孩儿当他不存在似的,随手捡了包隔壁卡座的抽纸,收拾起脸上和脖子上还没干透的酒渍,“关你屁事。”

    “嘿!你这小兔崽子,怎么跟老板说话呢!信不信我今天就让你滚蛋?!”经理嚷嚷着又要对他动手,却被李相赫制止。

    “滚蛋就滚蛋,随你便。”

    小孩儿冲他吐口水,手里咸菜干儿般的废纸团一把扬到经理脸上,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开。

    李相赫的秘书眼疾手快将他拉了回来,又领悟到李相赫的意思,把臂弯里李相赫的外套披了上去。

    “你带他收拾下。”李相赫朝秘书抬了抬下巴,又看向韩王浩,“以后你的单,我全包了。”

    以至于很久之后裴俊植还用这个来嘲笑李相赫,我说你怎么那天切完蛋糕就赶着出去一刻都不愿多留,原来急着跟小朋友春宵梦长去了。

    会所顶层有几间屋子,除了平时招待喝大了玩疯了的密友外,走廊尽头的套房是他自己的。

    主要方便他独来独往,也为了逃避亲子关系,应付家长里短和烦人的亲戚着实心累。

    李相赫原本只是找个借口给小孩儿一个台阶,把人留下来,奈何一根筋的小朋友当了真。推开房门的李相赫跟穿着浴袍坐在床上看电视的小孩儿四目相对,一时间有些恍惚。

    “愣着干嘛,做不做,我一晚上挺贵的。”小孩儿嚼着口香糖,漫不经心地在遥控器上一顿瞎按,“不做也行,陪聊有陪聊的价。不如你先付个定金?你看微信还是支付宝。”

    小孩儿话语得当,理顺心直,坐在床沿晃动着白皙的小腿杆儿,旁若无人地摆弄手机上的收付款界面,安静异常的样子与几小时前闹剧主演的面孔判若两人。

    开价高不是没有道理的,起初并没有开荤心思的李相赫被勾得起了邪念。他扯了领带把人摁进床被里,看着身下喊得咿咿呀呀的人还有些不忿,怎么就输给了一个小自己八岁的小孩子呢。

    李相赫没因为小孩儿有一张比明星小鲜肉都好看的脸就放过他,被欺负狠了的小不点事后挂在他身上痉挛着直哭,但嗓子都叫叉劈了也不影响让李相赫打钱。

    李相赫加完微信再次问起他叫什么。

    “韩王浩。”

    李相赫在备注栏第二个字还没来得敲下,手机被人暴力地一把夺走。不认生的小孩儿窝在自己怀里跟霸占家里沙发一样随意,打起字来噼里啪啦的。

    “先说好,我只想挣钱,但我只挣该挣的钱,良心要价。”

    改好备注的韩王浩并没有打算还手机,他背过手和李相赫约法三章。

    “你既然包了我,就得对我钱袋子负责。你的要求,我都可以满足。”

    “但我想赚钱的时候,也要随时随地能找到你。”

    “OK?”

    人生二十九年没亲身接触过这项业务的李相赫琢磨了片刻,合理。

    “可以。”

    韩王浩起身去洗澡,被丢回来的手机上赫然躺着“你祖宗”三个大字,名片还被开了置顶加星标,李相赫居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欣然接受了。

    “去查查吧,有消息告诉我。”李相赫紧了紧大衣领口,踩灭了烟头。

    身旁的秘书带着保镖离开,柳岷析迈着费劲的小短腿跟在李相赫身后,小跑着往回走,“哥,我有经理室的电脑密码,你要不看看他有没留下什么东西?”

    柳岷析得意洋洋地默念,夸自己真是个小机灵鬼,谁知换来李相赫冷淡的一句也好。

    造的什么孽噢,相赫哥平时对韩王浩可不是这样的。柳岷析哭唧唧地给李民衡发消息,怎么到我这待遇就这么差,脸色难看得能吃八个小孩儿。

    李民衡发了个钱么没有班么猛上的表情包,装腔作势地调侃他,这叫妖精克唐僧,一物降一物。

 

三.

    李相赫虽说是混道儿上的,名声在外也是个正人君子,没有那些恶劣清奇的兴趣爱好。韩王浩虽说成天上房揭瓦皮得很,但床事上也能让李相赫尽兴。俩人各有分寸,合作愉快,意外地很合拍。

    而后变身长工的韩王浩就这样留了下来。

    韩王浩白天上课,晚上书包往更衣室一扔就往会场里扎,缺心眼儿似的一通胡闹,兴风作浪。

    昨天乱拔插头烧了DJ台的音响,今天赶夜场最忙的时候非要学调酒,失手砸了吧台最贵的两瓶82年的洋酒,跟无良客人吵架、放李相赫养的藏獒咬海王、为厕所里被偷拍的美女姐姐抱不平把牛肉面汤浇在登徒子头上,韩王浩所到之处鸡飞狗跳,让人片刻不宁。

    客人也好,打工的也好,都知道他是李相赫的人,一来忌惮李相赫的势力,二来顾忌面子,平时都不敢拿韩王浩怎么样。

    李相赫不理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只有到点儿了才准时出现,拎着没玩儿够的韩王浩上楼。

    咋呼的韩王浩混得开,再加一张长得讨喜的脸,没来多久就跟其他人打成一片。

    晚上交班儿的调酒师姐姐风雨无阻地给他买对街油炸摊儿的铁板豆腐;沉迷烧香拜佛收集金银饰管财务的斌叔会他叫浩浩,每天上班第一件事是拉着韩王浩一起算今天的运势风水;韩王浩和所有负责电暖水网的维修工都混得脸熟,白天空闲时没少帮着跑腿买零件送水送盒饭,大家老家但凡寄点土特产水果来总有他一份。

    还有其他一同做这行的小孩儿们,大多是被家里遗弃很早就被李相赫收留的,没什么能糊口的技能,只能当杂工从底层做起。他们没有客人要接待的时候就爱躲在休息室里跟韩王浩打游戏,听他讲学校里的平淡无聊的日常和离谱的社会新闻,然后发出羡慕又好奇的感叹。

    除了叫苦不迭的柳岷析。

    柳岷析捏着每个月的天价进货单和设备更换请求在办公室嚎叫,咱这设备器具和酒都是进口的,税都好几万!哥你别让他胡来了行吗!

    难得见笑容的李相赫拍拍他脑袋,那你看看盈利呢?

    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多钱的柳岷析吓得一蹦三尺高,卧槽?翻倍了?

     

    大家都说小小一只的韩王浩是招财猫,就像传说中女巫那只遇到就能收获好运的宠物。

    “不要这么形容我,很不酷哎!”韩王浩奋力挣扎了一阵儿也没挣开李相赫的胳膊,被老男人反身一卷裹进了怀里。

    李相赫一把捂上韩王浩胡乱诡辩着说自己不是小孩子的嘴,被子往身上一盖,把韩王浩脑袋摁进自己颈窝里,合上了眼。

    “太吵了,安静点。”

    韩王浩拳打脚踢又扑腾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放弃抵抗,无能为力地栽进他怀里,没多久就失去了意识。

    实话实说,韩王浩抱起来手感是真的好,不硌人也不会难以掌控,李相赫的双肩和臂弯不多不少正好塞下一只韩王浩。

    他们认识第一天起,李相赫就发现了这个不得了的秘密。

    人生头回实操业务的韩王浩洗完澡在收拾自己的书包,一副巴不得快点消失的阵仗。酒足饭饱的李相赫逗起了猫,“第一次做?”

    “现在才问是不是太晚了。”韩王浩点了点零钱包里还剩几只套。

    “技术确实烂。”

    “不满意也不退款哈。”韩王浩往单薄的小身板上套卫衣,遮住了一身绚烂且不规律的吻痕,“不过你刚才这么爽,就不要口是心非了。”

    “你叫得还挺好听。”

    李相赫心情愉悦,颇为下流的胜利笑容换来小朋友一记粗鲁野蛮的枕头杀,还被嘴了句老牛吃嫩草不要脸。

    有些得意过头的韩王浩下一秒就被轻松挡开袭击物的李相赫捉了过去。

    “想不想再多挣份钱。”

    “你...要干嘛。别是什么捆绑滴蜡吧,我不玩儿那个。”被勒着腰身动弹不得的韩王浩咽了口口水,内心估摸着自己又要完蛋了,妈的迟早死在床上,就不该进这个火坑。

    老狐狸李相赫眯起了眼,诡计多端地甩了甩尾巴。

    没等韩王浩吱哇乱叫抗议完,李相赫腰腹一挺,翻个身把人圈起摁进了被窝里,顺手还关了个灯。

    “睡觉。”

    满室黑暗,他却没再有别的动作。

    韩王浩闷在他颈间,试探性地啃了口李相赫的喉结,确认他精神放松后小小声地吐槽,操,真睡觉啊,没劲。

    “别闹了,想不想挣钱了,快睡。”李相赫朝他屁股上来了一巴掌,韩王浩这才消停,乖乖闭上眼。

    浑身长倒刺的韩王浩睡觉倒是老实,实打实的是个没什么安全感的小孩子。

    他会不自觉地蜷成一团往热源里挤,睡熟了还会抢被子,卷起就往床边缩。

    李相赫后来都养成习惯了,半夜总要把睡跑偏的韩王浩捞回来,亲亲他皱起的眉心。

 

四.

    只有在独自欣赏韩王浩睡颜时,李相赫才能傲慢地认为韩王浩只属于他一个人。

    连骨架的宽厚度都匹配得刚刚好。

    这种感觉就像,韩王浩的存在是为了某一天能和自己相遇。

    李相赫自以为藏得周全,自欺欺人的伪装是被李在宛和裴俊植戳破的。

    以意志坚硬著称的成功人士李相赫每天只需要六个小时的睡眠,剩下的时间不是在看书就是在思考。

    世间没有毫无破绽的铜墙铁壁,铁人李相赫从某天开始再也没有八点钟之前来过公司,没少被裴俊植吹口哨揶揄,“你睡眠障碍什么时候治好的?之前给你介绍那个心理医生你不是再也没去了吗。”

    李相赫早年是拼命三郎,睡眠障碍是那会极度焦虑落下的后遗症,有点风吹草动就能被惊醒。

    李在宛说,现在日上三竿才见到你怪不习惯的,烧水泡茶的间隙继续八卦好友,“听说你包了个小孩儿?不会真是因为他吧?藏这么严实,不打算带给我们见见?”

    不受好友威胁打趣的李相赫打开电脑里没处理完的文件,暗自回味了一下每天早上韩王浩软乎乎赖床的场景,猫科生物特有的咕噜声和触感柔软的奶金毛发。

    韩王浩是起床困难户,起床气大又难哄,哄不好就要发脾气,骂脏话的那种。

    他眯了眯眼,扶正滑下鼻梁的眼镜,语气生硬地对居心不轨的好友们发出警告,“没必要。”

    李在宛感受到李相赫眼镜片上的反光,顿时噤声,结实地打了个寒颤。


 

【微光】

一.

    柳岷析趴在旁边的桌子上刷微博,手里把玩着指尖陀螺,无聊得紧。心想李民衡怎么就去机场接个客户老半天了还没回来,跟李相赫待一个屋里互相沉默低气压的谁受得了。

    周末难得清闲无事的李相赫打开了经理室里那台新配没多久的台式机,五彩花哨的机箱灯晃得人视网膜炸裂。

    这浮夸的作风一看就是韩王浩的品味,柳岷析默默在心里把韩王浩和肤浅做作暗自画了个等号。

    大半年前李相赫辞退了原先那个有些猥琐心术不正的经理,这个位置理所应当就成了韩王浩。

    这台电脑就是那之后不久,韩王浩斥巨资配的电脑,边打游戏边整理客户名单,有时帮着管管账,给底下小孩儿们算工钱和奖金。

    作威作福的韩王浩才来没多久,把会所里的人从上至下治得服服帖帖,大家都向着他,除了柳岷析他们几个同辈的弟弟。

    倒不是因为什么争风吃醋的原因,对韩王浩也谈不上喜不喜欢。单纯为着他们几个是李相赫从孤儿院带回来,又贴身跟着长起来的,他们比谁都清楚韩王浩身份尴尬,表面客气也只是碍于情面礼让三分,该保持距离还是得拿捏亲密的程度。

    比起朋友玩伴这样的关系,把韩王浩当成短期二老板或许更恰当些。

    韩王浩没比柳岷析大几岁,言行举止却还不如他,裴俊植他们几个每回来都说,岷析这才刚成年怎么就跟个小老头似的,每天愁兮兮的。

    柳岷析心想,可不么,碰上韩王浩那么个难伺候的主儿,谁的脸不苦。

    不过他得承认,韩王浩是很聪明的,又得人心,冥冥之中像捏着一根线,时刻将你向他引去。

     

    自由自在的韩王浩不似他们这些打工的,讲规矩有顾忌,我行我素起来鬼见了都怕。

    甭管李相赫是在办公、谈生意还是见客户,是在包厢还是会客厅,韩王浩到了睡觉的点儿一定会冲开门,往人怀里猛地一扒,跟树袋熊一样缠在李相赫身上说困。

    韩王浩曾经有过一项惊世壮举。

    李相赫单身多年,隔三差五就有追求者订了花送来,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了,但明显韩王浩没有,没少当着李相赫的面扔花扔贺卡外加吐槽花的主人长得难看跟妖精似的,李相赫放任他作妖,柳岷析想应该是表示了默许的意思。

    但后来有一回,某个定期给李相赫送礼的富婆姐姐正好在会所过生日,敬酒的时候当面给李相赫送了花和蛋糕。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韩王浩横在了俩人中间,挂着假笑说他不会喜欢你的,那姑娘都没把你谁啊说完,只见怀里香槟玫瑰被薅下三四朵,韩王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塞进了嘴里,边嚼边瞪人家,把李相赫吓得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自从韩王浩生吞玫瑰,李相赫就不允许这类东西出现在屋子里了,连养水培绿植和多肉都不行,生怕哪天韩王浩哪根筋搭错了能把泥巴和化肥都给吃了。

    除此之外韩王浩还砸过两组贵价茶具,撕过五本书,拿硬币在李相赫跑车上划过十三道印儿,理由都是因为李相赫既没回他消息,也没准时回来。

    柳岷析和韩王浩经常一起待在经理室里各忙各的,虽然交流甚少,韩王浩单方面的絮叨和胡思乱想,柳岷析听得一字不落。

    他从很小开始就跟着李相赫了,知道他哥的辛苦和不容易,睡眠不足和心力交瘁他都看在眼里,偏偏韩王浩来了后简直雪上加霜,每天还要处理这些破事儿都够受的了。

    有时候看不过眼了柳岷析也会偏帮着申辩几句。

    “他那些客户和合作伙伴都不是省油的灯,他这样向着你,也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而且他是真的很守信用的。你看他现在还养别的人,在外留宿过么?也就只有你了。”

    “我不清楚你们具体怎么约定的啦。不过说真的,他对我们都没有这么宽容的。”柳岷析把扒好的砂糖橘主动递给韩王浩。

    “所以你偶尔,也体谅一下我哥吧。”

    “别再给他添麻烦了。”

 

二.

    也不知道韩王浩是转了性,还是真的听进去了,确实收敛了不少。

    柳岷析发现,他是能够跟不吵闹的韩王浩和平共处的,前提是爱记仇的韩王浩不拐弯抹角地嘴他打游戏人笨爱玩打得菜。

    他俩还是不怎么说话,实在闲得没事做就一起点个外卖,吃饭的时候嘴闲不下来东扯西扯,也算是聊天了。

    柳岷析是个不能吃辣的北方人,韩王浩报复他的时候就往炸鸡里使劲儿放辣椒蘸料,气得斯哈斯哈找水喝的柳岷析满走廊地追着韩王浩喊打喊杀。

     

    贱兮兮的韩王浩爱画画,平日里喜欢捧个厚实的空白手账本坐在吧台高脚凳上奋笔疾书,生气气成红眼大脑袋熊的柳岷析,爱吃蛋黄酥办了健身卡就是死活不去的李民衡,笑起来像提莫的斌叔,跟他关系不错的人人榜上有名。

    当然最多的还是李相赫。Q版的,日漫的美漫的,写实的,简笔画的,全都有,韩王浩心情一坏就把李相赫画成新连载的漫画里十恶不赦的大魔王。

    柳岷析啃着牛肉包子追更,称赞他的手账本属实下饭,啧啧称奇,王浩哥,我觉得你画画的时候五官都在用力的表情才比较狰狞吧。

    柳岷析起初以为韩王浩就是学这个的,谁知人家说这是业余爱好。

    “我妈是画家,小时候教过我画画。”韩王浩手里的圆珠笔在吧台的空白菜单上写下李相赫的名字,没写几笔又潦草划去了。

    “小时候?”柳岷析往前翻了翻手账本,是几页简单的人物铅绘,一个盘起长发的女人,穿着复古样式的亚麻长裙。

    “她很早就不跟我生活了,已经没联系了。”

    柳岷析听不出来韩王浩到底是难过还是无所谓,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那你还记得她的脸啊。”

    “一点点吧,家里有张她和我爸的结婚纪念照。”

    “那还行,总比压根儿没见过爸妈长啥样的强。”柳岷析撇撇嘴,感叹韩王浩长得漂亮原来是基因强大,酸了。

    “咦,你也是没人要的小孩儿啊。”

    “......有没有礼貌,不会说话就闭嘴。”柳岷析砸了他一包抽纸,琢磨过来,“也是什么意思?”

    “我爸找了后妈,早就不要我了。”

    后来到了夜场营业的点儿,韩王浩没心没肺笑嘻嘻地跑掉了,留柳岷析一个人任劳任怨收拾外卖垃圾。

    原来八岁起就一个人生活的韩王浩没比自己强多少,领着爸爸每个月固定汇来的生活费,学做饭在胳膊上烫出个歪歪扭扭的疤,送过报纸卖过奶茶,捡过废旧纸皮和矿泉水瓶,也当街摆摊卖过五块钱一张的设计签名。

    只不过寄人篱下的柳岷析懂得藏锋和卖乖,韩王浩是另一类。

    不愿低头,不信命,也不屑和这个世界和解。

    柳岷析没和李相赫说过这些。

    只是在李民衡每次傻了吧唧地捧着新收到的情书大声嚷嚷问自己该怎么办的时候,下车后咬牙切齿踢了脚轮胎。

    自己才是没人要,哪像你,天天有人供着当块宝。

 

三.

    韩王浩的电脑里软件少得可怜,除去平时爱玩的游戏就是浏览器,桌面各个角落零散地躺着几个文件夹。

    大多都是每月的工资条、对账单还有一些重要客户的档案,没什么特别的。

    凭韩王浩这个狡猾劲儿,想来应该不会把重要的东西放在显眼的位置,李相赫鬼使神差地点开回收站,成功揪住了小朋友没藏好的心事。

    回收站里只有孤零零一个叫废弃的文件夹,看日期是前几日才被丢弃的。

    只是李相赫没想到,文件夹里所有的东西都与自己有关。

    先是韩王浩用手绘板随手涂鸦的源文件,文件被冠以诸如“王八蛋李相赫”“沉默是金很酷吗”“收了花也不笑”此类的名称,接着是些光线昏暗视角奇特糊得不行的照片,想来应该是平时韩王浩工作间隙偷偷拍下的自己,大多都是残缺不全的侧面和背影,有些因为手抖甚至与背景融为一色。

    照片都用的日期和事件描述来命名,什么“1104第一次发工资”“1205狐狸精一号生日”“1226圣诞过了也没有礼物”“0101新年不快乐”。

    还有个专门用来收藏网址的无名文件夹,存着大大小小几百条旅行攻略和各大博主的vlog随拍,有海的目的地占了大半,还有些偏僻的网红景点和民宿。

    最后剩下个文档,它叫放弃幻想认清现实。

    李相赫扫完一遍之后有些恍惚,里头都是些凑不成句子的信息词条,“这什么?”

    “哥不会连自己的身高三围资产信息还有好友关系链都不清楚吧。”柳岷析挨过去只看到文档标题就明白了。

    李相赫有些错愕地指了指自己,又耐心看了下这跟谜语似的文档,回应他的是柳岷析再次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不太理解,为什么理想型是安静懂事,后头还加了个括号,保持距离见好就收不要多管闲事。对裴俊植和李在宛的定义是没见过但感觉是好人还算说得通,但为什么金赫奎名字后写着白月光,他要是没记错,这俩人见都没见过吧?

    还有洁癖,喜欢迪奥香水,不喜欢麻烦和逼话多又是哪儿来的?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一头雾水的李相赫又滑过一长串的回车换行,仿佛韩王浩站在末尾,挥了挥手,悄悄与他告别。

    那一天永远不会来,我不等你了。

    而后所有的时间至此戛然而止,再没了别的消息。

    李相赫似乎有了答案。

    他头回感觉心脏发胀得厉害,叹了口气,再开口的时候声线有些发抖。

    “你们平时,都在跟他说些什么啊。”

 

四.

    从来没见过李相赫红眼的柳岷析心虚了,这才意识到他哥好像是来真的。

    这事非要甩锅,就都怪韩王浩这个傻狍子。

    俩人稍微熟络之后,韩王浩似乎是赖上自己了,净跟自己打听李相赫。从出生年月家里几口人都爱跟谁玩儿一路打听到有几个前女友每个都长啥样,柳岷析上下打量咬着签字笔盖儿哗哗写笔记的韩王浩,“你没事儿吧哥,挣金主的钱而已,不带查人户口吧?”

    “那我不得让金主满意啊?万一踩了他雷区,我还上哪儿搞钱!”韩王浩霸气地吐掉笔帽,颇有一股子壮士立誓赴死的悲壮感。

    “你踩的雷区还少啊?晒裂的葫芦,你这会儿开窍了?早干啥去了!”柳岷析没好气地斜楞他,说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莲藕生疮,心眼都坏透了你。”

    “打听那个老男人,又不打听你暗恋对象,一惊一乍的干啥,难不成你对你哥有什么非分之想?”韩王浩猛吸了一大口手边的草莓牛油果奶昔,下一秒就被扑过来的柳岷析捂了嘴,憋得差点当场咽气。

    柳岷析钳着他肩膀前后一顿摇,龇牙咧嘴地威胁他,“你要敢跟李民衡说些有的没的,我就把你剁了送乡下喂猪!听见没!”

    打架打累的俩人互相交换了个“妈的傻逼”的眼神,韩王浩阴阳怪气地嘲讽他,什么审美,你还不如喜欢你哥呢,不甘示弱的柳岷析也鼻子出气地回嘴,那也比某些人强,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

    柳岷析还真摸不准李相赫到底喜欢什么样的,说到底都是私事,李相赫从来不跟他们几个提。

    李相赫虽然寡言又严厉,但是那种就事论事的人,事情没做好该罚就罚,其余的不会多过问,柳岷析他们几个平时爱疯爱玩儿叽叽喳喳地吵,偷溜出去,他也从来没管过。

    这么看来,他哥的忍耐度还是挺高的。

    “不过说起来,只有赫奎哥,他一句重话都没说过哎。”柳岷析把通讯录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找到了个稍微能唠的。

    “这又是谁?”一时间还要同时记住裴俊植李在宛李知勋张景焕李汭燦等人的韩王浩脑瓜子嗡嗡的,妈的一个没见过,这都谁?我又是谁?

    “相赫哥发小啦,他们两家是世交,以前还一个初中的。相赫哥好像就对他从来没发过火?平时看着都让着他似的,连会所股份都有三成是赫奎哥的。”柳岷析找了几张金赫奎的生活照,略带嫌弃地鼓了鼓腮帮子,“不过自从有个叫宋京浩的猪蹄把他拐走之后,赫奎哥就没怎么来过了。”

    韩王浩摔了笔,声调吊高三个度,“你等会儿,这个宋什么浩又他妈是谁啊!一天天的,烦死了!”

    人就是这么些人,奈何韩王浩脑容量小,天天跟认亲戚妯娌似的背了复习复习完了记,把人名儿和照片对上号花了不少时间。

    韩王浩把金赫奎的照片在屏幕上放大又缩小,无精打采地撅了嘴,行吧,确实好看,我都已经挑着我妈最好看的地方继承了,都赶不上人家。

    “你也别想太多,我看相赫哥那个榆木脑袋,你怕是撬不开了。”柳岷析感受到了韩王浩哀怨又泄气地小情绪,老妈子般戳戳韩王浩手感劲道的脸颊,“专心赚钱就好了,早日把他钱包掏空,争取以后多包几个小白脸吧,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霓虹】

一.

    “我回来了。”韩王浩站在黑洞洞的玄关,对着空无一人的老房子自言自语。

    他固执地从八岁起养成的习惯,至今没能说服自己改变,尽管每次回应他的只有空旷寂静的回音,和旧家具散发的经年腐朽的霉味儿。

    韩王浩就地扔下身上的挎包和单车钥匙,两步倒进客厅的沙发里,熟练地打开茶几上的小白医药箱,挽起了衣袖,棉签往小臂上一长条能见肉的口子上依次糊酒精和碘酒。

    冲动是有代价的。

    从二楼翻窗逃跑免不了要被生锈的空调外机架划伤,图谋不属于自己应得的东西也一定要拿狼狈和落荒而逃来偿还。

    被划烂的肌肉皮肤开始结痂,那被撕扯开的人和人心也可以吗?

    韩王浩决定要离开李相赫只用了十秒。

    五秒在想怎么逃跑,另外五秒在想他会不会找到自己。

    这是他失踪的第三天,显然后面这个问题是否定的。

    就像那年冬天,妈妈只用了半天就离开了这座城市,徒留自己哭得鼻涕眼泪横飞地在大街上奔跑,摔了个狗吃屎也没让她再回头看一眼。

    比生日和春天更先到来的,是来接爸爸去新家的继母和他们刚出世的宝宝。


    这不是他第一回被遗弃,也绝不是最后一次。

    韩王浩比谁都明白,有些心愿,永远也不会被实现。




- 未完待续 -

-下篇将在本子发货后公开,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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